1992年9月9日，瑞士国家队主教练罗伊-霍奇森站在伯恩万科多夫球场的草皮边缘望着记分牌， 3比1——这位45岁的新帅在他的第一次真正考验中战胜了苏格兰。随后，英格兰人带领这支当时寂寂无闻的球队在随后的世界杯预选赛中给出了令人信服的成绩——瑞士队最终排名小组第二，在1966年世界杯后首次杀入国际大赛的决赛圈，而对阵当时由萨基带领的意大利取得4分的两场比赛更是值得大书特书的骄傲战绩。

整整二十二年后，霍奇森即将带领着他的祖国——英格兰队对阵昔日执教过的瑞士，打响冲击2016欧洲杯的首战。往日的荣光已经消逝，无论是八十年代在北欧的辉煌拓荒史，还是九十年代在国米的临危受命，都无法掩盖这位长相酷似“猫头鹰”的主帅在近些年来的窘境——他执教利物浦的失败经历成为尽人皆知的笑谈；而他带领的英格兰队，也在今年的巴西世界杯上一场未胜，小组赛回家。

9月3日，英格兰似乎是以全新的面貌开始一段全新的征程。霍奇森召入德尔夫等新人，显示出除旧布新的意愿；占据中场的不再是杰拉德、兰帕德，而是英超当红小生威尔希尔和亨德森；此外，他们还拥有了一名新队长——韦恩-鲁尼。他在这场对阵挪威的热身赛中打进了致胜的点球，如果正常发挥，曼联前锋将会在2016年世界杯之前达到五十球大关，打破查尔顿爵士保持了近半个世纪的国家队进球纪录。但公众给出的压力仍在不断升温，赢球并没有解决问题，没有达到预期的表现反而让英格兰队陷入窘境。重压之下霍奇森在记者面前大爆粗口，媒体记者进一步把他贴上“愤怒先生”的标签，电台主播们在节目中嘲讽他的口音，球迷们在热线电话中怒吼着：“霍奇森是个被高估的教练！我们可是英格兰！”

这一切发生在温布利对阵挪威的“胜仗”之后。

由于是欧预赛前英格兰的唯一一场热身赛，霍奇森没有怠慢，派出了基本是全主力的首发阵容：门将哈特，后防线拜恩斯、琼斯、卡希尔和斯通斯，中场中路威尔希尔、亨德森，两边由斯特林、张伯伦占据，锋线为斯图里奇和队长鲁尼。这是一个正统4-4-2的阵型，正是霍奇森早年在欧洲布道时最为纯熟的体系。上半场的前半段英格兰打出多次攻势，后防线几乎没有受到太多威胁。但球队却迟迟无法找到破门的机会。下半场的前半段，客队利用英格兰的松散进行了几次卓有成效的冲击，几乎取得进球，但斯特林的冲击终于收到成效，他制造的点球被鲁尼一蹴而就，英格兰1比0拿下比赛。

挪威球员的绝对能力显然远不及英格兰球员，他们在一次次点对点争夺中不断落入下风。而且，挪威的防守阵型并非无懈可击——他们的三中场不时出现漏洞，中卫也无法及时上顶形成纵向层次，依靠的基本就是堆砌人数优势来抵挡英格兰的攻势。英格兰之所以表现不佳，或许可以归结为技术上仍然有诸多不如真正强队的地方，但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是英格兰球员过于简单和一维化的足球思维。

例如，英格兰的两名边路球员拥有相当惊人的速度，但英格兰极少能通过中路或肋部的变化来为优化边路进攻（欧陆强队同样有很多重视边路，但他们能通过中肋持球吸引防守，随后让边路球员获得更好的拿球空间和发挥环境）。再如，英格兰球员控制节奏的能力偏弱，不懂得形成整体压制，虽有控球但并无目的性，对于对手出现的漏洞也缺乏第一时间敏感的洞察。总体来看，英格兰球员在很多情境下对局面的缺乏思考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导致局部积累起来的优势被白白浪费。

这里还可以引出鲁尼的尴尬——作为英格兰最大牌的球员，球队史上的第二射手，连续十年在英超进球上双的球员——如今英格兰的新队长已经笼罩在越来越多的质疑之中。在对手密集区域时，他的拿球总会变得笨拙而滞涩，动作衔接不够流畅，球感不够精确，导致球权的不断转换，直接增加后防的压力和全队的折返消耗。因此，有意无意地，回撤到中场成为了鲁尼现在踢球方式的重要一部分。尽管拥有着还不错的长传转移功力，但他无法洞悉中路和肋部的空当，本身又没有个人带球撕裂防守的能力，所以经常见到的是他回撤后简单的回传或直接转移到另一侧，没有向对手腹地的渗透行为。而当他顶在第一线时，他极少做出为队友拉扯空当的跑动，而且对防线的直接冲击力也不如斯图里奇，甚至不如维尔贝克（更不用提在持球盘带上鲁尼比此二人都要逊色不少）。唯一值得特别称道的是鲁尼的射门能力，他击球发力的准确和对禁区空间的冲击是目前英格兰阵中的佼佼者。但英格兰（甚至曼联）真的需要一个只有终结能力和少量传球套路的鲁尼吗？他们真的需要把这样一名球员放在如此重要的战术地位上吗？

当然，英格兰同样在这场比赛中展现了一些积极的东西，特别是在下半场进球后变阵为菱形中场后，斯特林移位中路，充分发挥了这名利物浦球员的敏捷灵活——他在中路包夹下可以瞬间转身正对进攻方向，他可以吸引防守，并摆脱对手，他可以帮助整体进攻从中圈推进到禁区前沿，并为队友创造空间。不过这名19岁的球员尚未成熟，他在吃掉对手以后的处理球效率还不能令人满意；其次，菱形中场对球员的要求较高。这个阵型天然偏重中路而缺乏宽度，在防守落位时如果球员横向移动不足会导致边路空当过大，对手推进轻松；而中路的菱形四点之间如果不能形成很好的联动覆盖，可能会导致前后脱。以目前英格兰球员的战术素养和国家队有限的训练时间，这种打法可能很难被贯彻下去。

英格兰所在的小组前景无疑是非常容易的（瑞士为最强敌人，但战术大师希斯菲尔德刚刚卸任；其余球队均为鱼腩），加之欧洲杯的扩军，让出线权基本上就是囊中之物。但霍奇森的目标明显应该是2016年的法国——在那里，英格兰会面对真正的强敌，而不是实力不足的挪威。在球员硬实力上毫无优势、甚至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英格兰球员们这种不懂得田忌赛马，只懂得兑子攻杀的直线型思维方式会毋庸置疑地被放大，队长鲁尼到时候也将会进一步弱化。技术不足或许是英格兰的多年顽疾，但头脑的不足会让英格兰连本来具有的实力也无从发挥，最终就像在世界杯上一样，如困兽般被缚住手脚，引颈就戮。

也许，霍奇森应该把即将到来的欧预赛当做一次试验，去寻找英格兰真正可以倚重的队员，并确定新的思路：如何才能最大化发挥球员们的现有实力？如何去让球员们学会思考，并把这种思考融入本能？或许这个问题太过复杂沉重，或许这个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国家队主教练能够解决的，或许这个问题在英格兰的足球环境根本无解——但如若这种问题继续下去，即便三狮军团能够在预选赛中轻松过关，在后面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更大的窘境，甚至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