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作品几乎快成了中学语文教学的一块鸡肋。”随着成都商报等媒体对人教版语文教材篇目增删一事的报道,某中学语文老师的这句话也迅速传开。
不夸张地说,几十年来鲁迅的作品贯穿了中学语文课的始终。其中的某些经典语言,比如“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之类,到现在,仍被当年的学生在各种语境下反复使用。鲁迅当年以文字做匕首和投枪,所指斥、剖析的那些劣根性、阴暗面,如今的现实意义,有些社会阅历的人,心中还是有数的。
但十几岁的少年不尽然。本来就与当时的时代背景相去甚远,又对现实和人生懵懵懂懂,加上高考的重压,加上有些课文上来就被冠以斗争的标签、定性为檄文,还加上有些老师拿着教参照本宣科……就算是《雨巷》,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被教条式地拆解分析一通后,也留不下多少魅力了。
抛开非文学的那些立场,鲁迅的文章、梁实秋的文章都是应该去学习的。但大师的文章被教来教去教成了“鸡肋”,恐怕第一不能对已经作古的大师妄加指摘,第二不能把责任都推给现在的学生,问题的关键还是语文老师。作为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角色,所教授的内容又是本民族的语言文字,却无法让新一辈去领悟前辈文字的智慧和力量,难道不该羞愧吗?
诚然,老师也有老师的难处。每念及此,都会不可遏止地猜想,如果鲁迅先生在世,会写出什么样的妙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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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作品与民族脊梁无关
据报道,人教版语文教材要大幅缩减鲁迅作品,理由若干。虽然仍保留了几篇,但舆论已是沸反盈天,仿佛这民族的脊梁就此折断。
据说,鲁迅已经成为当今中学生的“三怕”之一。如果我们糟糕的语文教育不可能改观,那么,鲁迅的作品再继续在教材中存在下去,对于鲁迅先生倒不啻于一种戕害。语文教材对鲁迅选择性的阅读与强暴式的主题阐释,显然无助于下一代对鲁迅的准确认识。对于真正了解与认识鲁迅的价值,应试教育下的语文课堂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平台。
另外一个支持语文教材削减鲁迅作品的理由是,鲁迅是当代愤青的重要思想来源,少学点鲁迅,即可少制造一批愤青。过去的教材中大量选用鲁迅的作品,倒是应验了“愤青要从娃娃抓起”的道理。在鲁迅大量的战斗式的杂文中,固然有民族担当,有对民族劣根性的深刻反省与批判,但是,我们不能不正视的一点是,鲁迅是文学家而非思想家。鲁迅先生的文学成就远远高过他的思想成就。他从早年对民族劣根性的批判,到转向后来的左翼,最终鲁迅先生给我们留下的思想遗产,是崇高的理念下所保持的战斗姿态。这无疑也是当代网络愤青的一个标准剪影。
新中国成立后,鲁迅被摆上了现当代文学的神坛,强化了他的权威性,文坛斗士、民族脊梁的光环反而遮蔽了其思想的局限与言论的偏颇。这其实已经是对鲁迅的异化与道具化。基于我们对中国语文教育的了解,绝大多数中学的课堂除了主题先行、肢解鲁迅并把他变成一个战斗性符号之外,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本事。
应该让鲁迅先生歇歇,让他彻底走下神坛了。人教版的语文教材大幅削减其作品,就是这样的一个标志性事件。20多年前,著名学者王富仁先生曾经从学术的层面,把鲁迅先生还原为人。然而,这些年来,鲁迅在学术圈里化身为人,其在社会语境中仍然是神,在语文教材中的地位依旧坚挺。知识精英的共识没能转化为社会共识,除了精英与大众的隔阂,更重要的还在于,鲁迅之作为道具的剩余价值仍然没有被榨取干净。而当下语文教材之视鲁迅为鸡肋,更根本的原因或许在于,这个社会革命激情的消退与宽容精神的增长。语文教材内容的变革,亦成为社会转型的副产品。
语文教材削减鲁迅作品,无论对鲁迅还是对社会,都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有利于避免对鲁迅先生的误读。此事与民族、国家等宏大而抽象的概念无关,只要我们的教育能够培养出理性的个体,让年轻人拥有健全的人格,他们自会于个人利益与社会责任之间做出明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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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涩?压抑?"去鲁迅化"是隔一阵就爆发一次的癔症
这两天,鲁迅作品是不是晦涩压抑、中学语文教材到底要放几篇鲁迅文章的旧话题,又波澜泛起、网络热议。类似讨论其实一点都不新鲜,近年几乎隔上一阵儿就爆发一次。说辞无非是“晦涩”、“压抑”,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个“偏狭”。可能“偏狭”更接近于对人的评价,往往在讨论作品时被有意忽略了。坊间很多讨论似乎有意将作家为人和作品文本区分开来,可事实上能分得开吗?
作为一名曾经的中学语文教师,我觉得这样的讨论不值得认真辩驳。这些年来,“去鲁迅化”文化癔症频频发生,本身就预示着我们社会的教育或者说教化出了一些问题。
首先,现行教材对鲁迅的解读,依然没有走出窄化误区,依然将其简单地政治化、革命化乃至意识形态化。在这种泛政治化倾向影响下,鲁迅作品的文本价值被严重遮蔽,很少有教师引导学生经由文本进入鲁迅的世界。所谓循循善诱也不过是一点一点将诸如“横眉冷对”、“不妥协”之类的标签形象化,一个无比丰富有恨有爱的生命个体被神圣化和伟岸化起来。
关于教材中鲁迅作品的讨论也仅限于篇目增删,至今没有看到回归文本、回归文学的呼吁。如此做法,既有悖鲁迅本意,也是社会教育的悲哀。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过共识,即问题焦点并不在于鲁迅作品进不进教材、有多少篇目进教材,而是到底应该用什么方式去接近、学习和评价它。
要说隐晦艰涩,大多数国学经典不更艰涩?可现在社会公众已对重温国学经典有了很积极的评价。压抑也不是借口,鲁迅置身于一个动荡的变革时代,作品头绪繁杂、背景复杂也是事实,然而,惟其如此才是一个时代的真实记录,哪里能为了阅读愉悦,而要求鲁迅作品也轻松起来呢。
其次,这一争论也暴露出我们在经典教育上的缺失,我们还没建构起一条社会大众进入经典的有效通道。现实生活中,我们给太多白胡子老头滥发大师帽子,却往往又大大咧咧地抱怨真正的大师、真正的经典太少。我们只震撼于大师头上虚妄的光辉,却往往不愿意、不能够走近大师、理解经典。我们也多满足于对大师的祭拜和悼念,以附骥尾为荣。
经典的修习能直接进入人的心灵、塑造人的心灵。经历了教材“随风倒”的人们终究会意识到,一个民族一定要有一些真正的经典存留下来。鲁迅作品是不是这样的经典?我想,经历了大半个世纪众多学人的淘洗、锤炼,这一点当不应存疑。现在需矫正的,不是要不要而是怎么样去解读鲁迅作品。
(来源:新华网教育频道)